筱葳的神話接龍之ㄧ 禿尾巴老李
忽然想起了禿尾巴老李，不知道為什麼，沒準是因為他也流落異鄉吧。接觸了那麼多奇幻傳奇，要說到龍的話，說真的，我最認同的還是這禿尾巴老李了。或許也是 因為這個故事會讓懷念小時候吧。第一次接觸這個故事大概是我很小的時候吧，家裡有買漢聲出版的中國傳說故事書，那種按照一個月一冊依照節氣排列的故事，還 有附錄音帶的。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這個故事很吸引我。
禿尾巴老李本來是山東人，父親是一個鐵匠，那天老李的娘懷孕生子，想不到孩子一生下來，這李鐵匠定眼一看，黑呼呼的，竟然是條小黑龍，又驚又氣，提溜了一 把菜刀就往那小黑龍身上一砍，小黑龍吃痛，也沒想到自己剛出生幼小無力，忽地就往上一竄，房頂給衝破了個大洞，小黑龍也就飛得不知所終。這鐵匠的老婆到底 是否會因為砍了小黑龍一刀讓它飛走而少挨鐵匠的老拳咱們不得而知，從後來老李給他娘上墳看來，這李氏大概沒被浸豬籠，不過老倆口為這拌嘴天天口角想來是少 不了的。
小黑龍衝破房頂之後，何去何從，或許有許多不同的說法，但是想來這年幼尚無法力化身的小黑龍該是在野溪山澗甚或是田間水塘間捕魚抓蝦，但求溫飽。這有龍則 靈的大水深潭，想來要面對體型巨大兼之變化萬千的巨龍，恐怕非是當下這小黑龍之所能，而要這既得利益者，具有深潭無盡豐美魚蝦的巨龍讓些生存空間給我們這 條又小又弱的小黑龍，也有些困難吧。
話說就這樣過了多年，小黑龍也漸漸長大，不僅變成了身長丈許的大龍，也學了法術，可以變成人形了，可是這斷了的尾巴可是怎樣也接不回來了，這小黑龍環身盤 體之際，望見這禿尾巴，心中自滿是難受之情，本是慈愛溫柔母親，竟然如此狠心殘忍斷我在水中靈活自如如船之舵掌控方向的尾巴，但是卻隨年紀漸長，倒也能理 解所謂人怪殊途，而母親望見自己這非人怪樣心中悲痛難過之情，雖說這小黑龍非是等閒精怪，乃是堂堂龍族，雖說常人皆道望子成龍，但是要是真生下個小龍來， 恐怕十個倒有八個會嚇暈過去，另外兩個則如這李氏般菜刀相向了，雖是如此，這血肉之連依舊難以抹滅，小黑龍飽嚐魚鮮之際，自不免思親之情，偷偷回家探望娘 親，自然不敢正大光明現形，或著趁著風雨交加之際，把那河裡又大又肥的金身鯉魚放在家門前，以孝敬娘親。每凡天雨之時，雲霧之間，小黑龍又不免自憐自艾一 番，替天庭司降雨的天龍大哥騰雲駕霧神氣非凡，而自己卻只能瑟縮這農夫蓄水灌溉的水塘之中。小黑龍一學會人形之法，立即化身成一粗黑少年，直往李鐵匠家 去，卻不料竟已空無一人，蓋瘟疫乾旱肆虐，無人倖免，埋葬死者之後，生者亦無意在這傷心地生活，便收拾盤纏，遠離家園，到那白山黑水，地廣人稀的關外討生 活，這小黑龍也化成人形，隨著村民往關外營生去。這黑龍亦頗知慎終追遠之道，故亦自稱姓李，長的又黑又壯，人倒是挺安靜的，人呼之老李
話說這東北關外地帶，雖是物產豐饒，人煙稀少，但是這東北有一條大江白龍江，水勢湍急，兼之時時氾濫，人畜損傷甚鉅，原來此江住有一大白龍，不時興風作 浪，雖乃是依其本性而為，實非大惡，然對在此討生活的山東老鄉們，可就是苦不堪言。話說這老李流落到東北，有一山東老鄉看他可憐，便收留他，同住同吃，一 起下田幹活，生活雖然艱苦，倒也充實。有一天夜裡，這老鄉忽然發現老李不見了，而這一連幾天，但聽見夜裡，風雨交加雷聲大作，令人膽寒。老鄉遍地尋不著老 李，也沒法只能繼續幹活。想不到十天過後，老李又回來了，老鄉驚喜之餘，自然將老李拉進房裡，煮碗熱湯，弄些獐子野味給老李壓驚，老李也不便推辭，酒足飯 飽之際，老李開口了：「大哥，實不相瞞，其實我乃是一條黑龍，打從山東來，想我也已年歲不小，該是成家立業找個可以安身立命之處的時候，見這白龍江水面寬 闊，裡面水族豐富，對我龍族而言，乃是再適合不過的棲身之所，況且這白龍作惡多端，我便想要把這白龍趕走，讓我來掌這江。不料這白龍霸這大江果然有幾分本 事，我與他廝鬥十晝夜，還是無法取勝。」
老鄉聽了，又驚又疑，問老李到：「那該如何是好？」
「我已約了白龍再鬥，不過這回，你可得幫我。」
這山東老鄉聽了，不由得問到：「這我一無法術二無神通，你們在大江天上水底打鬥之際，我這一介平凡的農夫，手持鋤頭，頂多是加上補兔獵鳥的弓箭，這我怎麼幫得了你？」
「大哥不要驚慌，我與大哥情深意重，自然不會讓大哥冒險，大哥只需先蒸三百個饅頭，另到河邊挑揀三百顆又大又沉的鵝卵石，在江邊分堆兩堆，在江邊守著，待看見江中伸出黑爪子，你便丟饅頭；要是看到江中伸出白爪子，你就丟石頭。切莫忘記。」老李交代了時辰地點，也就離去了。
這山東老鄉將信將疑，沒跟別人說，一個人自個兒按著老李的意思辦了。這可不簡單呀，先說這蒸饅頭吧，你說這這三百個饅頭要怎麼蒸，放家裡的灶上蒸籠可得蒸 到哪年哪月？於是乎是山東老鄉便在這江邊野地上，另外砌了大灶，用來蒸這饅頭。更別提這和麵、揉麵這些個事兒。揀石頭雖說是單純了點，但是可也是挺累人 的，這山東老鄉每天大早，背著個籮筐去河邊撿石頭，還得挑那特大特重的，這可不是折騰人嗎？去的時候還好，頂著空籮筐，晃晃悠悠的，回來那可受不了，儘管 這山東哥們人高馬大，也得在路邊歇腳，才能把這滿筐的石頭搬回去。而這老李可沒再出現過。
日子轉眼而過，約戰之日即將到來。山東老鄉把三百顆熱騰騰的山東大饅頭與三百顆又沉又實的鵝卵石分成兩堆整整齊齊排在江邊。就等這老李現身了。說也奇怪， 才剛過晌午，本來是艷陽天，忽地從東邊飄來一朵黑雲，山東老鄉定眼一看，在這團黑雲之中竟然有條大黑龍，霎時之間，太陽被烏雲遮蓋，雷電交加，風雨大作， 而這白龍江更是浪花滔天，江水翻騰。山東老鄉站在江邊，被風吹得站都站不住，更被滿溢的江水、四濺的雨水給淋的一身濕。直鬥了一個多時辰，只見那滔滔波浪 中忽然伸出一隻黑爪子，五爪戟張，這老鄉見狀，連忙把這大白饅頭往爪那兒扔，只見那爪子接了饅頭就沉入浪潮之中。又過了一會，又一個爪子從江裡伸了出來， 這山東老鄉急忙忙便要把饅頭把水裡丟，再一看，原來這次探出來的可是白爪子，這老鄉連忙改丟大石頭，這爪兒抓了石頭，不一會也縮了回去。就這樣，江心一會 兒伸黑爪，一會兒伸白爪，山東老鄉也跟著一會兒丟饅頭，一會兒丟石頭，眼看這饅頭與石頭都要扔完了，老鄉不由得擔心了起來，忽然之間，一道白雲直往東邊飛 去，接著風雨停歇，整個江面風平浪靜，只見那太陽又從雲端冒出頭來。老鄉正看著發楞，但聽見水聲淋洵，只見一條黑龍從江心浮了上來，可嚇得咱們山東老鄉跌 坐在地上，卻聽那黑龍說道：「大哥別怕，是我老李呀。今番多謝得大哥相助，趕跑那白龍，讓我得以在這江上棲身。今後可再也不用擔心江水泛濫，更不用擔心走 船出事了。」說完，這黑龍便沉入水中不見蹤影。而打那時起，這白龍江，便成了黑龍江。而禿尾巴老李便成了掌管黑龍江的河神，也成關外山東移民的守護神。而 據說禿尾巴老李非常孝順，每年六月六他娘忌辰的時候，禿尾巴老李可都會回山東給他娘上墳，但是這必竟掌水有責，因此都是匆匆來回，所以每年六月六的時候， 山東地帶總是大風大雨的，這便是禿尾巴老李給他娘上墳來了。
禿尾巴老李，這個故事是多重性的，它至少包含了兩個解釋神話，說明黑龍江的名字由來與山東夏季多雨的原因。而光這名字就很吸引我，這樣土氣，這樣可愛。雖 然他是個黑呼呼的小夥子，但他絕對不是資本主義封建餘毒的臭老九，相反地，這禿尾巴老李可是紅咚咚的紅五類。先說出身吧，普通農家小孩，一出生就被棄養， 當然是貧下中農的一員。盡管其實他出身龍族，乃是中國備受崇敬的神靈，但是他也沒像他假托出身龍族的封建親戚老劉潛號稱王，更何況那死老劉還不能現龍身 呢？雖然袁枚的子不語裡面描述禿尾巴老李的時候，有著類似劉邦的故事，老李他娘也是在郊外吃了個李子之後，才懷了他。古來這樣的故事通常要嘛是用來抬高自 己的身價，要嘛其實帶有通姦的隱喻，說穿了，都是封建貴族的玩意，也就蘊涵了，所有傑出人物都是好出身的，同理可以包括摩西還有無數的宙斯在人間的子民。 但是我們可愛的禿尾巴老李就沒有這種情節，甚至從頭到尾，其實禿尾巴老李的神性或是高貴的特質很淡的，反而很像鄰家妖怪一樣親切。等他長成，化身為人後， 會法術又可以變身成巨龍，但我們老李非但沒有自持身分與能力，對於同伴咄氣指使，自得意滿，反而普羅大眾一同下田勞動，添為所有階級的模範。
而打敗白龍的過程，更顯示這老李深深明白毛主席與群眾相結合的思想指導。想想看，如果這禿尾巴老李就這樣趁著夜，像那帕修斯一樣，一個人穿了飛天靴，悶聲 就去殺海怪，壯則壯矣，但是這樣他能得到廣大山東老鄉這樣親切的認同嗎？試想要是哪天懷裡抱著小孫孫說起這禿尾巴老李的故事，小孫孫問到，：「那當時，咱 們在幹嘛？」總不能跟小孫孫說：「咱老鄉們在家裡睡覺。」多生份。可說到這老李的故事可不同，咱們可也出了不少力呀，要不是咱們幫著丟饅頭補充體力，復又 丟石頭讓那白龍肚子被石頭積的難受，也贏不了那白龍的。這多威風呀。這使這故事與民眾有了互動，也有了關係。帕修斯就算殺了海怪，救了公主，也一樣解救了 全城的居民，但是帕修斯是帕修斯，居民是居民，沒有交集。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現在電動遊戲的產值遠遠大於電影。電影的英雄固然悲壯，但是跟觀眾卻沒有互 動，交集與共鳴也就變少了，但是遊戲的英雄卻是在我的巧妙控制協助之下，方能建此偉業，自然充滿了認同感。不過其實這種故事中的主角要人助拳的情節，其實 也反映了治水所需要的大量力物力，必須要動員大量民眾共同進行。因為這種助拳的情節可以說是在除妖降魔的故事中非常罕見，卻在中國除水怪的故事中經常出 現，另外一個與禿尾巴老李的助拳情節非常類似的就是李冰治水的傳說。這樣的故事有一個重要的關鍵，那就是善惡的辨識，這種故事裡，好人與壞人都是變成同類 的生物（而不是連續的化身鬥法，像二郎神擒孫悟空），因此，要讓助拳的人可以辨識哪個是水怪哪個是英雄變身的。在禿尾巴老李的故事裡，是靠爪子的顏色，而 在李冰故事中，乃是青牛腰上的玉帶，這個辨識也足以凡映他是官派，而且是有文化的。可以說都江堰是文化對抗自然的勝利，也是一個國家機器的勝利，但是山東 移民的活動乃是民間的，而且是質樸勤奮的勝利，禿尾巴老李的文化優越性是很不明顯的。
而這種貼近自然力量的需求也反映在老李要驅除白龍的理由上，老李並沒有給自己的私心做任何的隱瞞或是滿嘴道德仁義感民之苦等等，就是為了要找個棲身之所， 基本上一個黑道看到別的幫派場子想要去搶（當然啦，總是會說自己場子一定會管的比較好），他沒有隱瞞這真正的意圖。而另外一個我很滿意的地方是，老李沒有 英雄除妖，抱得美人歸的該死情節。
但是禿尾巴老李的故事仍足以反映山東移民在東北立足，戰勝白山黑水的奮鬥，同時，也甚至包含戰勝（這裡是很生物競爭的方面）當地的滿人，我們應該要批評禿 尾巴老李破壞漢滿和平，有礙族群共榮，同時更帶有偏狹的省籍主義，但是這是禿尾巴老李時代的侷限性，我們應該要予以諒解。
而同時禿尾巴老李的農村性格也可以反映在他每年上墳，對於母親的孝順上，當然對於鐵匠而言，一來有斷尾之仇，再來其實是否是他親爹還有疑問，一無生育之德，二無養育之恩，也就不能怪罪老李把祭父排除在外。而祭母也反映現實上這些山東移民們的思鄉之情。
禿尾巴老李的故事是一個很新的神話，山東人大量移民關東，也不過是明清以降的事情。神話的產生本身就是一個很有趣的事情，說明了神話是活生生的，或許一如清水祖師或是十八王公一般，這些神話是不斷產生的，就在我們的身邊。
禿尾巴老李本來是山東人，父親是一個鐵匠，那天老李的娘懷孕生子，想不到孩子一生下來，這李鐵匠定眼一看，黑呼呼的，竟然是條小黑龍，又驚又氣，提溜了一 把菜刀就往那小黑龍身上一砍，小黑龍吃痛，也沒想到自己剛出生幼小無力，忽地就往上一竄，房頂給衝破了個大洞，小黑龍也就飛得不知所終。這鐵匠的老婆到底 是否會因為砍了小黑龍一刀讓它飛走而少挨鐵匠的老拳咱們不得而知，從後來老李給他娘上墳看來，這李氏大概沒被浸豬籠，不過老倆口為這拌嘴天天口角想來是少 不了的。
小黑龍衝破房頂之後，何去何從，或許有許多不同的說法，但是想來這年幼尚無法力化身的小黑龍該是在野溪山澗甚或是田間水塘間捕魚抓蝦，但求溫飽。這有龍則 靈的大水深潭，想來要面對體型巨大兼之變化萬千的巨龍，恐怕非是當下這小黑龍之所能，而要這既得利益者，具有深潭無盡豐美魚蝦的巨龍讓些生存空間給我們這 條又小又弱的小黑龍，也有些困難吧。
話說就這樣過了多年，小黑龍也漸漸長大，不僅變成了身長丈許的大龍，也學了法術，可以變成人形了，可是這斷了的尾巴可是怎樣也接不回來了，這小黑龍環身盤 體之際，望見這禿尾巴，心中自滿是難受之情，本是慈愛溫柔母親，竟然如此狠心殘忍斷我在水中靈活自如如船之舵掌控方向的尾巴，但是卻隨年紀漸長，倒也能理 解所謂人怪殊途，而母親望見自己這非人怪樣心中悲痛難過之情，雖說這小黑龍非是等閒精怪，乃是堂堂龍族，雖說常人皆道望子成龍，但是要是真生下個小龍來， 恐怕十個倒有八個會嚇暈過去，另外兩個則如這李氏般菜刀相向了，雖是如此，這血肉之連依舊難以抹滅，小黑龍飽嚐魚鮮之際，自不免思親之情，偷偷回家探望娘 親，自然不敢正大光明現形，或著趁著風雨交加之際，把那河裡又大又肥的金身鯉魚放在家門前，以孝敬娘親。每凡天雨之時，雲霧之間，小黑龍又不免自憐自艾一 番，替天庭司降雨的天龍大哥騰雲駕霧神氣非凡，而自己卻只能瑟縮這農夫蓄水灌溉的水塘之中。小黑龍一學會人形之法，立即化身成一粗黑少年，直往李鐵匠家 去，卻不料竟已空無一人，蓋瘟疫乾旱肆虐，無人倖免，埋葬死者之後，生者亦無意在這傷心地生活，便收拾盤纏，遠離家園，到那白山黑水，地廣人稀的關外討生 活，這小黑龍也化成人形，隨著村民往關外營生去。這黑龍亦頗知慎終追遠之道，故亦自稱姓李，長的又黑又壯，人倒是挺安靜的，人呼之老李
話說這東北關外地帶，雖是物產豐饒，人煙稀少，但是這東北有一條大江白龍江，水勢湍急，兼之時時氾濫，人畜損傷甚鉅，原來此江住有一大白龍，不時興風作 浪，雖乃是依其本性而為，實非大惡，然對在此討生活的山東老鄉們，可就是苦不堪言。話說這老李流落到東北，有一山東老鄉看他可憐，便收留他，同住同吃，一 起下田幹活，生活雖然艱苦，倒也充實。有一天夜裡，這老鄉忽然發現老李不見了，而這一連幾天，但聽見夜裡，風雨交加雷聲大作，令人膽寒。老鄉遍地尋不著老 李，也沒法只能繼續幹活。想不到十天過後，老李又回來了，老鄉驚喜之餘，自然將老李拉進房裡，煮碗熱湯，弄些獐子野味給老李壓驚，老李也不便推辭，酒足飯 飽之際，老李開口了：「大哥，實不相瞞，其實我乃是一條黑龍，打從山東來，想我也已年歲不小，該是成家立業找個可以安身立命之處的時候，見這白龍江水面寬 闊，裡面水族豐富，對我龍族而言，乃是再適合不過的棲身之所，況且這白龍作惡多端，我便想要把這白龍趕走，讓我來掌這江。不料這白龍霸這大江果然有幾分本 事，我與他廝鬥十晝夜，還是無法取勝。」
老鄉聽了，又驚又疑，問老李到：「那該如何是好？」
「我已約了白龍再鬥，不過這回，你可得幫我。」
這山東老鄉聽了，不由得問到：「這我一無法術二無神通，你們在大江天上水底打鬥之際，我這一介平凡的農夫，手持鋤頭，頂多是加上補兔獵鳥的弓箭，這我怎麼幫得了你？」
「大哥不要驚慌，我與大哥情深意重，自然不會讓大哥冒險，大哥只需先蒸三百個饅頭，另到河邊挑揀三百顆又大又沉的鵝卵石，在江邊分堆兩堆，在江邊守著，待看見江中伸出黑爪子，你便丟饅頭；要是看到江中伸出白爪子，你就丟石頭。切莫忘記。」老李交代了時辰地點，也就離去了。
這山東老鄉將信將疑，沒跟別人說，一個人自個兒按著老李的意思辦了。這可不簡單呀，先說這蒸饅頭吧，你說這這三百個饅頭要怎麼蒸，放家裡的灶上蒸籠可得蒸 到哪年哪月？於是乎是山東老鄉便在這江邊野地上，另外砌了大灶，用來蒸這饅頭。更別提這和麵、揉麵這些個事兒。揀石頭雖說是單純了點，但是可也是挺累人 的，這山東老鄉每天大早，背著個籮筐去河邊撿石頭，還得挑那特大特重的，這可不是折騰人嗎？去的時候還好，頂著空籮筐，晃晃悠悠的，回來那可受不了，儘管 這山東哥們人高馬大，也得在路邊歇腳，才能把這滿筐的石頭搬回去。而這老李可沒再出現過。
日子轉眼而過，約戰之日即將到來。山東老鄉把三百顆熱騰騰的山東大饅頭與三百顆又沉又實的鵝卵石分成兩堆整整齊齊排在江邊。就等這老李現身了。說也奇怪， 才剛過晌午，本來是艷陽天，忽地從東邊飄來一朵黑雲，山東老鄉定眼一看，在這團黑雲之中竟然有條大黑龍，霎時之間，太陽被烏雲遮蓋，雷電交加，風雨大作， 而這白龍江更是浪花滔天，江水翻騰。山東老鄉站在江邊，被風吹得站都站不住，更被滿溢的江水、四濺的雨水給淋的一身濕。直鬥了一個多時辰，只見那滔滔波浪 中忽然伸出一隻黑爪子，五爪戟張，這老鄉見狀，連忙把這大白饅頭往爪那兒扔，只見那爪子接了饅頭就沉入浪潮之中。又過了一會，又一個爪子從江裡伸了出來， 這山東老鄉急忙忙便要把饅頭把水裡丟，再一看，原來這次探出來的可是白爪子，這老鄉連忙改丟大石頭，這爪兒抓了石頭，不一會也縮了回去。就這樣，江心一會 兒伸黑爪，一會兒伸白爪，山東老鄉也跟著一會兒丟饅頭，一會兒丟石頭，眼看這饅頭與石頭都要扔完了，老鄉不由得擔心了起來，忽然之間，一道白雲直往東邊飛 去，接著風雨停歇，整個江面風平浪靜，只見那太陽又從雲端冒出頭來。老鄉正看著發楞，但聽見水聲淋洵，只見一條黑龍從江心浮了上來，可嚇得咱們山東老鄉跌 坐在地上，卻聽那黑龍說道：「大哥別怕，是我老李呀。今番多謝得大哥相助，趕跑那白龍，讓我得以在這江上棲身。今後可再也不用擔心江水泛濫，更不用擔心走 船出事了。」說完，這黑龍便沉入水中不見蹤影。而打那時起，這白龍江，便成了黑龍江。而禿尾巴老李便成了掌管黑龍江的河神，也成關外山東移民的守護神。而 據說禿尾巴老李非常孝順，每年六月六他娘忌辰的時候，禿尾巴老李可都會回山東給他娘上墳，但是這必竟掌水有責，因此都是匆匆來回，所以每年六月六的時候， 山東地帶總是大風大雨的，這便是禿尾巴老李給他娘上墳來了。
禿尾巴老李，這個故事是多重性的，它至少包含了兩個解釋神話，說明黑龍江的名字由來與山東夏季多雨的原因。而光這名字就很吸引我，這樣土氣，這樣可愛。雖 然他是個黑呼呼的小夥子，但他絕對不是資本主義封建餘毒的臭老九，相反地，這禿尾巴老李可是紅咚咚的紅五類。先說出身吧，普通農家小孩，一出生就被棄養， 當然是貧下中農的一員。盡管其實他出身龍族，乃是中國備受崇敬的神靈，但是他也沒像他假托出身龍族的封建親戚老劉潛號稱王，更何況那死老劉還不能現龍身 呢？雖然袁枚的子不語裡面描述禿尾巴老李的時候，有著類似劉邦的故事，老李他娘也是在郊外吃了個李子之後，才懷了他。古來這樣的故事通常要嘛是用來抬高自 己的身價，要嘛其實帶有通姦的隱喻，說穿了，都是封建貴族的玩意，也就蘊涵了，所有傑出人物都是好出身的，同理可以包括摩西還有無數的宙斯在人間的子民。 但是我們可愛的禿尾巴老李就沒有這種情節，甚至從頭到尾，其實禿尾巴老李的神性或是高貴的特質很淡的，反而很像鄰家妖怪一樣親切。等他長成，化身為人後， 會法術又可以變身成巨龍，但我們老李非但沒有自持身分與能力，對於同伴咄氣指使，自得意滿，反而普羅大眾一同下田勞動，添為所有階級的模範。
而打敗白龍的過程，更顯示這老李深深明白毛主席與群眾相結合的思想指導。想想看，如果這禿尾巴老李就這樣趁著夜，像那帕修斯一樣，一個人穿了飛天靴，悶聲 就去殺海怪，壯則壯矣，但是這樣他能得到廣大山東老鄉這樣親切的認同嗎？試想要是哪天懷裡抱著小孫孫說起這禿尾巴老李的故事，小孫孫問到，：「那當時，咱 們在幹嘛？」總不能跟小孫孫說：「咱老鄉們在家裡睡覺。」多生份。可說到這老李的故事可不同，咱們可也出了不少力呀，要不是咱們幫著丟饅頭補充體力，復又 丟石頭讓那白龍肚子被石頭積的難受，也贏不了那白龍的。這多威風呀。這使這故事與民眾有了互動，也有了關係。帕修斯就算殺了海怪，救了公主，也一樣解救了 全城的居民，但是帕修斯是帕修斯，居民是居民，沒有交集。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現在電動遊戲的產值遠遠大於電影。電影的英雄固然悲壯，但是跟觀眾卻沒有互 動，交集與共鳴也就變少了，但是遊戲的英雄卻是在我的巧妙控制協助之下，方能建此偉業，自然充滿了認同感。不過其實這種故事中的主角要人助拳的情節，其實 也反映了治水所需要的大量力物力，必須要動員大量民眾共同進行。因為這種助拳的情節可以說是在除妖降魔的故事中非常罕見，卻在中國除水怪的故事中經常出 現，另外一個與禿尾巴老李的助拳情節非常類似的就是李冰治水的傳說。這樣的故事有一個重要的關鍵，那就是善惡的辨識，這種故事裡，好人與壞人都是變成同類 的生物（而不是連續的化身鬥法，像二郎神擒孫悟空），因此，要讓助拳的人可以辨識哪個是水怪哪個是英雄變身的。在禿尾巴老李的故事裡，是靠爪子的顏色，而 在李冰故事中，乃是青牛腰上的玉帶，這個辨識也足以凡映他是官派，而且是有文化的。可以說都江堰是文化對抗自然的勝利，也是一個國家機器的勝利，但是山東 移民的活動乃是民間的，而且是質樸勤奮的勝利，禿尾巴老李的文化優越性是很不明顯的。
而這種貼近自然力量的需求也反映在老李要驅除白龍的理由上，老李並沒有給自己的私心做任何的隱瞞或是滿嘴道德仁義感民之苦等等，就是為了要找個棲身之所， 基本上一個黑道看到別的幫派場子想要去搶（當然啦，總是會說自己場子一定會管的比較好），他沒有隱瞞這真正的意圖。而另外一個我很滿意的地方是，老李沒有 英雄除妖，抱得美人歸的該死情節。
但是禿尾巴老李的故事仍足以反映山東移民在東北立足，戰勝白山黑水的奮鬥，同時，也甚至包含戰勝（這裡是很生物競爭的方面）當地的滿人，我們應該要批評禿 尾巴老李破壞漢滿和平，有礙族群共榮，同時更帶有偏狹的省籍主義，但是這是禿尾巴老李時代的侷限性，我們應該要予以諒解。
而同時禿尾巴老李的農村性格也可以反映在他每年上墳，對於母親的孝順上，當然對於鐵匠而言，一來有斷尾之仇，再來其實是否是他親爹還有疑問，一無生育之德，二無養育之恩，也就不能怪罪老李把祭父排除在外。而祭母也反映現實上這些山東移民們的思鄉之情。
禿尾巴老李的故事是一個很新的神話，山東人大量移民關東，也不過是明清以降的事情。神話的產生本身就是一個很有趣的事情，說明了神話是活生生的，或許一如清水祖師或是十八王公一般，這些神話是不斷產生的，就在我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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