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葳的神話接龍之九-李衛公靖行雨

在之前的神話接龍中提到了關於龍與水神的幾個傳奇,現在趁blog重開的機會來把它們補完一下。這次要介紹的故事也是關於龍神行雨的故事-李衛公靖,原出自於唐朝李復言的「續玄怪錄」,收錄在太平廣記中。故事以唐朝開國元李靖為主角,杜撰了他年輕時候替龍行雨的奇事,也以神鬼之說預言了李靖日後的際遇。

唐衛國公李靖,微時,嘗射獵靈山中,寓食山中。村翁奇其為人,每丰饋焉,歲久益厚。

故事的主角當然要是年輕帥哥囉。很多的傳奇故事主角都會假託當代的名人,一如這篇故事中的李靖,往往是在主角尚未發跡時,來彰顯故事主人翁貧賤時就已展露的高貴品格。儘管這裡沒有直接寫出李靖為人如何,卻以村人的餽贈間接說明了他受到村民的喜愛。

忽遇群鹿,乃遂之。會暮,欲舍之不能。俄而陰晦迷路,茫然不知所歸,悵 悵而行,因悶益甚。极目有燈火光,因馳赴焉。既至,乃朱門大第,牆宇甚峻。扣門久之,一人出問。靖告迷道,且請寓宿。人曰:郎君已出,獨太夫人在。宿應不可。靖曰:試為咨白。乃入告。复出曰:夫人初欲不許,且以陰黑,客又言迷,不可不作主人。邀入廳中。有頃,一青衣出曰:夫人來。年可五十餘,青裙素襦,神氣清雅,宛若士大夫家。靖前拜之。夫人答拜曰:兒子皆不在,不合奉留。今天色陰晦,歸路又迷,此若不容,遣將何适。然此乃山野之居,兒子還時,或夜到而喧,勿以為懼。既而食。頗鮮美,然多魚。食畢,夫人入宅。二青衣送床席裀褥,衾被香洁,皆极舖陳,閉戶系之而去。靖獨念山野之外,夜到而鬧者何物也?懼不敢寢,端坐聽之。

獵人與樵夫往往是傳奇故事的主角,或許是因為在農業時代,獵人與樵夫是少數深入森林裡的人(可能還要加上採藥人與挖參人),他們處在文明與自然幽微邊界上,充當交換的角色,也就難怪他們常常會有奇遇。故事中的女主角太夫人很不幸地不是年輕正妹(),而是端莊婦人,因為荒野夜深,儘管家中無男子,依然留宿李靖。正如同孟子所云:「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太夫人確實知書達禮,或許也反映了古代社會對旅行者施以援手的習俗。頗鮮美,然多魚生動地點出了主人的真實身分而與後文呼應。太夫人的話欲蓋彌彰,只是讓人更加驚恐,但李靖的反應是沉靜的,沒有沒傻愣呼呼大睡,也嚇得不知所措,更沒有好奇地跑出去窺探。

夜將半,聞扣門聲甚急。又聞一人應之,曰:天符,報大郎子當行雨。周此山七百里,五更須足。無慢滯,無暴厲。應者 受符入呈。聞夫人曰:兒子二人未歸,行雨符到,固辭不可。違時見責。縱使報之,亦以晚矣。僮僕無任專之理,當如之何?一小青衣曰:适觀廳中客,非常人也。盍請乎?夫人喜。因自扣其門曰:郎覺否?請暫出相見。靖曰:諾。遂下階見之。夫人曰:此非人宅,乃龍宮也。妾長男赴東海婚禮,小男送妹,适奉天符,次當行雨。計兩處云程,合逾万里。報之不及,求代又難,輒欲奉煩頃刻間。如何?靖曰:靖俗人,非乘云者。奈何能行雨?有方可教,即唯命 耳。夫人曰:苟從吾言,無有不可也。遂敕黃頭,靸青驄馬來。又命取雨器,乃一小瓶子,系于鞍前。戒曰:郎乘馬,無勒(原作,据陳校本改)銜勒,信其行。馬跑地嘶鳴,即取瓶中水一滴,滴馬鬃上。慎勿多也。

中國神話故事的一大特色,就是中國的天神系譜以一種極其官僚化的方式呈現,在這個故事裡也可以看出其顢頇。天機不可洩漏,但是行雨符午夜方到,五更須足,也實在有些強人所難;而兩位公子本當留守候命,卻開小差,擅離職守,也是該罰。在中國傳奇故事中,最有鬼點子的就是ㄚ環了,小青衣建議太夫人請李靖代為行雨。李靖身為凡人,自然沒有行雨的經驗,但是青驄馬有著如同有著autopilot,甚至還有導航點提示音。雨器乃是一小瓶子,要降雨,就取瓶中水滴在馬鬃上,這是種擬似巫術。比較讓我覺得有趣乃是,故事中的降雨,反直覺似地不直接將水滴灑於大地之上,反而滴在馬鬃之上。或許青驄馬在這裡代表大地,或著我更喜歡的想法,青驄馬乃是雲的化身。

于是上馬騰騰而行,倏勿漸高,但訝其隱疾,不自知其云上也。風急如箭,雷霆起于步 下。于是隨所躍,輒滴之。既而電掣云開,下見所憩村。思曰:吾扰此村多矣。方德其人,計無以報。今久旱,苗稼將悴。而雨在我手,宁复惜之?顧一滴不足濡,乃連下二十滴。俄頃雨畢,騎馬复歸。

當兵最怕天兵,做實驗最怕不按照manual來的學弟。李靖就是這樣的傲嬌,也許出於好意,但是自以為是不按規矩辦事,反而幫倒忙。但是在文學上說,這樣的反差正是整個故事的精華所在。要是乖乖只滴一滴,整個故事就不好玩了

夫人者泣于廳曰:何相誤之甚!本約一滴,何私下二十尺之雨?此一滴,乃地上一尺雨也。此村夜半,平地水深二丈。豈复有人?妾已受譴,杖八十矣。但視其背,血痕滿焉。儿子亦連坐。奈何?靖慚怖,不知所對。夫人復曰:郎君世間人,不識云雨之變,誠不敢恨。只恐龍師來尋,有所惊恐,宜速去此。然而勞煩,未有以報,山居無物,有二奴奉贈。總取亦可,取一亦可。唯意所擇。于是命二奴出來。一奴從東廊出,儀貌和悅,怡怡 然。一奴從西廊出,憤气勃然,拗怒而立。靖曰:我獵徒,以鬥猛事。今但取一奴,而取悅者,人以我為怯也。因曰:兩人皆取則不敢。夫人既賜,欲取怒者。夫人微笑曰:郎之所欲乃爾。遂揖与別,奴亦隨去。出門數步,回望失宅,顧問其奴,亦不見矣。獨尋路而歸。及明,望其村,水已极目,大樹或露梢而已,不復有人。其後竟以兵權靜寇難,功蓋天下。而終不及于相。豈非取奴之不得乎?世言關東出相,關西出將,豈東西喻邪?所以言奴者,亦下之象。向使二奴皆取,即極將相矣。

在中國有所謂「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說法,說明天上人間的尺度不同,換言之,其實天庭就是世界的縮影,具體而微,天上的微小變化,反映到現世都是驚天動地,這可以說是抽象化的接觸律。李靖畢竟還是李靖,知道自己做了錯事,還會羞慚驚駭,並不是推說為什麼當初沒有解釋清楚。太夫人非常有度量,儘管連坐受責,卻沒有責怪,反而依然贈以功名,但李靖僅取怒奴,終身只能為將,不能及相位。事實上李靖當過刑部與工部尚書,也當過尚書右僕射,要說他已出將入相實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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