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面貌



蒼白憔悴的面容,衣衫破爛,發著高燒四肢冰冷,蜷曲在山洞裡,潮濕的山洞,冰冷的空氣瀰漫著。身體想要保持溫暖而弓著,但是皮膚慢慢變的冰冷,寒氣一步一步浸潤他的身子,好像要凍到他的骨髓裡。顫抖著,飢餓口渴,微弱短促的呼吸。排泄物的味道讓他噁心作嘔,但是吐出來的卻是黃色的汁液,胃酸拌著黑膽汁,詭異的味道灼燒他的喉嚨,接著嘔出來的是血,不是鮮紅的,而是污黑惡臭的邪惡黑血,污染的玷污的血。在沒有其他任何人存在的,或許古老祖先曾經居住過或暫時遮風雨還是舉行神秘獻祭鬼怪與奉獻處女交媾的洞穴裡,一個人,病重地喘息著,伏在潮濕洞穴的地上。將死了的人掙扎著,疲累卻闔不上雙眼,洞穴裡褚紅色的壁畫環似,被一個個以一條長直線四條短直線構成的身體與一個圈圈當成頭組成的祖先包圍著,拿著一根與身體一樣長的長直線充作的姑且稱為棍或是矛的祖先,直線與圓拼成的祖先與祖先的痕跡。在他的眼中,旋轉舞動的祖先,舞動的圈圈與直線,圍著圍著,靠近又遠離,放大縮小著,是要來索他的命,還是歡迎他加入圈圈與直線的行列,還是幫著他抵擋凍外的邪魔,亦或是一種幫他解除體內奔竄的病魔的巫術。不知道,不知道,膨脹的頭腦不能思考,掙扎著,徒勞的掙扎,在這個又深又黑的潮濕的洞穴,沒有溫暖羊水的冰冷洞穴裡。

忽然他想要看看天空,看看洞穴外的樣子,他已不知道他為何身在這個洞穴裡,如何進來,進來多久,也許他進來時知道,忘記了,忘記了,箍緊的頭腦想不起了。爬著爬著,爬向洞口,地上的岩石,濕漉漉的岩石,冰冷的岩石,讓他的四肢發僵,他想要放棄,但是僅存如針刺般痛苦腦袋中的慾望念頭殘酷地驅使他前進,匍伏著,緩慢地,當他終於爬到洞口,陰天,一片均勻的灰色,看不見雲的邊緣……不知道是哪一天,不知道是一天的哪一個時刻,但天空在他眼裡是明亮的。他試圖挪了挪身子,卻滾落了山坡,尖石樹枝刮傷割裂他的身體,他的手他的腳,血沿路濺散,在葉子上,石頭上,泥土上,和牆壁上祖先相同的暗紅色。但他沒有感覺,體內既有痛苦讓他顧不了這些新的肢體外傷。喘息著,在坡底下,躺在濕潤的泥土與落葉上,兩眼無神看著他渴望的天空,被張牙舞爪的枯枝劃破的殘破天空,漸漸暗了下來,森林裡,整個世界,光明消失了。世界被光明遺棄了,他也被遺棄了,他還活著,動不了,也閉不了眼,彷彿感覺變得更加敏銳,如同幻覺的敏銳。四周充滿著各式各樣的聲音,風吹葉響,蛙鳴蟲叫,夜鶯的悲泣,依稀之間,他聽到歌聲,低沉的,憂鬱的,好像從又深又濕的洞穴裡傳出來的,古老的,魔法的,祖先的歌聲,在呼喚他,也同時呼喚著他體內的每一分痛苦。忽然唏唏索索的聲音從近處切了進來,一隻蛇滑過他的股間,他不能也不敢轉頭去看,更不敢挪動身體。他幾乎可以看見五彩斑斕的蛇頭,噴著火紅濕潤的舌,突然張開大口,兩根巨大的流莚的毒牙衝向他的咽喉。他張大嘴,叫不出聲,恐懼與死亡在他的腦中浮現。光滑的蛇腹,比空氣還要冰涼。忽然他有念頭,如果給毒蛇咬一口,他就不再痛苦了。但是滑過他的腿他的腰他的胸他的頸的蛇視他為無生命之物,忽視他的存在,離開了。浸潤了整夜的露水,閉不了眼睛,一整夜,很冷,他以為他要死了,但是死神似乎正滿足於玩弄他於死亡與存活交會的間隙。他覺得世界都遺棄他了,所有神,所有人,萬事萬物,一切一切都對他置之不理,但是他又覺得他被萬物所窺視著,帶著惡意等待著。

生命將要離去了,疼痛在體內爆炸,跳動著,閃爍著,此起彼落。呻吟在枯寂的風中,痛苦,無盡的痛苦。心跳聲,…...。疼痛竊佔了他的意志,奪取了他的思考。彷彿掉入了黑白的線條組成的世界中,一條又一條的直線,細密的線,壓迫令人畏懼的線條。他想不起記不起任何事,只有痛苦,混亂的痛苦。
天色漸漸變化,天邊的第一道光芒,神聖的日芒穿越樹梢,刺入他的心口,他不再痛苦,閉上眼,恢復安祥。

一個戴著斗篷的佝摟的身影走到他的身邊,看著他的身體,抬頭看了看出昇的太陽,一張骷髏的面容,咧了嘴,笑了笑,為他蓋上了張蓆子,緩緩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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