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惡魔握手：盧安達的人道挫敗 (Shake Hands with the Devil） - (1) 背景

“在我回到總部的路上，我覺得我剛剛與惡魔握了手。我們剛剛還互相交換恭維，我給了他機會讓他對於他令人作嘔的作為感動到自豪。我自從我親自跟他談判協商之後我就一直懷抱著深深的罪惡感。每當我思考到底我是否做對了，我的胃絞痛翻騰彷彿要把我撕裂。“ 迪雷爾, 與惡魔握手

這是一本最悲傷最殘酷的一本書，但是世界上每一個人，不管是處在和平世界的人或是依然處在發展中國家的人都應該要讀讀這本書。這是加拿大的狄雷爾將軍（Roméo Dallaire）的真實記錄。

迪雷爾一輩子只執行過一次任務，而且任務完全失敗了，但是卻成為加拿大最受尊敬的軍人。他是聯合國盧安達維和部隊（UNAMIR）的指揮官，他在這個職務上經歷了1994盧安達大屠殺，在聯合國層層官僚文化與抓襟見肘的經費之下，只能眼睜睜對地看著八十萬圖西族人遭到屠殺，但是他在可以撤離的時候毅然選擇留下，盡其所能地幫助盧安達的人民，盡可能在各方勢力之中周旋，更重要地是，他留下來替大屠殺做了第一手見證。這段經歷也為他與他的許多部下帶來了終身的心理傷痕。

“與惡魔握手“是迪雷爾與他的副官比亞茲萊合著的書。迪雷爾花了整整十年的時間療傷止痛，才能著手寫這本書。這本書是迪雷爾擔任盧安達維和部隊指揮官時的日誌，從1993年6月接到聯合國的任命，一直到最後1994年8月他因為身心疲憊離開盧安達。鉅細彌遺地描述這段時間他的行動，他在書中盡量保持他當時對於事件的理解，在適當加入日後他才知道的資訊。他在大屠殺獨特的位置使得這本書成為盧安達研究謎團中關鍵的一片拼圖。

盧安達大屠殺的成因很複雜，無數的研究從各種不同的角度分析。例如氣候變遷，人口壓力等，這些都是造成大屠殺的因素。這裡我著重於胡圖族與圖西族之間的歷史以及非洲大湖區在大屠殺發生前的國際局勢。胡圖族與圖西族的起源目前學界並沒有一致的結論，有的說法認為他們系出同源，也有說法認為他們是兩隻不同的族群遷徙而來。從整體遺傳分析來看，兩者並沒有太大的差異，但是這有可能是頻繁的通婚的結果。

約十六世紀的時候，圖西族建立了許多不同的王國，最重要的兩個是盧安達王國與蒲隆地王國，儘管王室成員是圖西族，但是很多有權勢的胡圖族人也能成為貴族。在1880年代，非洲大湖區成為德意志帝國殖民地，但是德國並沒有完全佔領，而採取了間接統治的方式，由國王到酋長層層轉達殖民主的指令。第一次大戰後，盧安達與蒲隆地交給比利時托管。比利時開始更直接地控管，但是依然保留著王室。也因此在殖民統治之下，圖西族的統治地位實質上更為加強。更為關鍵地是，為了統治與管理，比利時正式將族群分類，並且在核發的身分證上標註種族，從此圖西族與胡圖族的區分以行政管理的方式標定下來。而比利時人當時界定的圖西族標準除了某些體質人類學的特徵如長鼻子之外，另外一個標準是擁有十頭牛以上的人民。換言之，圖西族與胡圖族的區分不僅是種族的，也是階層的。

二戰之後，迎來的民族主義與社會主義的狂潮，一方面是在民族主義的大旗下，對於殖民統治的反抗；另外一方面也是對於社會不公的抗議，胡圖族與圖西族之間的緊張關係也越來越強烈，發生了胡圖族驅趕殺害圖西族的事件，大量的圖西族逃離家鄉，逃到鄰近的國家，特別是北邊的大國烏干達，很多圖西人在烏干達的難民營裡成長生活。1962年，盧安達正式獨立，改制成為共和國，主要的執政者以胡圖人為主。打從1962年已降，圖西人的游擊隊不斷從鄰近國家發動攻擊。在這段時間中約有一萬七千人喪生。

在鄰國的蒲隆地又略有不同，在1962年獨立時，蒲隆地王國曾經短暫地維持了幾年的統治，1966年圖西族的首相米孔貝羅（Michel Micombero）發動軍事政變推翻了王室，開始了二十多年的圖西族掌控的軍事獨裁，而在1972年時，為了鎮壓胡圖族的叛亂而進行了屠殺，預估殺死的人數在8萬到20萬之間。儘管蒲隆地內戰頻繁，但是一直都維持著由圖西族軍人把持的一黨獨大軍政統治。這樣的情形一直維持到1993年，也就是大屠殺發生的前夕。

回到盧安達，許多從盧安達逃難到烏干達的圖西族難民加入了穆塞韋尼的反抗軍，推翻了當時的烏干達獨裁者奧博特，並且在烏干達軍隊裡面位居高位，特別是日後成為盧安達總統的卡梅加。儘管他們在允許在烏干達軍隊中任職，但是終究是外人，也希望能夠回到自己的祖國，因此在1987年統合之前的不同盧安達難民組織成立了盧安達愛國陣線（Front Patriotique Rwandais, FPR），1990年起開始向盧安達進軍，盧安達的政府軍根本不是對手，在薩伊與法國聯軍的幫助下才把FPR打退。但是接下來的幾年裡，FPR不斷地進攻盧安達，並且在盧安達北部站住了腳跟。在國際勢力的介入調停之下，盧安達的各方勢力在坦尚尼亞首都阿魯沙簽訂了阿魯沙協議（Arusha Accord），希望政府軍與FPR停戰，並且讓FPR與盧安達的其他5個主要政黨共同組建臨時政府，並且準備進行大選。

也正是在這個背景下，迪雷爾與聯合國盧安達維和部隊被派駐到盧安達的首都吉佳利。